提及蒙古海军,映入人们脑海的或许是网络热梗里于谦“老丈人”担任司令的调侃,又或是充满戏谑意味的“王下七武海”称呼。可鲜有人知,这如今沦为网络笑谈的部队,曾经却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强大海军力量。当其他几个国家还在凭借简陋木板船与冷兵器时代的拼杀方式在海上周旋时,蒙古海军已然坐拥七千艘战船,麾下兵力达十六万人,不少战船还配备了先进的火炮,堪称当时全球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强大的海军,在元世祖忽必烈的指挥下,却在两次东征日本的海战中遭遇重创,被俘数万人,幸存者寥寥无几,这场惨败成为蒙古对外战争史上的奇耻大辱,也深刻改写了蒙日两国的历史走向。那么,这场备受瞩目的海战究竟缘何爆发?蒙古海军的折戟,真的只是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吗?让我们一同揭开这段尘封历史背后的故事。
公元1260年9月,闷热的夏日里,正在全力攻打鄂州的忽必烈,突然收到使者传来的噩耗——他的大哥、蒙古大汗蒙哥去世了。瞬间,蒙古国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使者恳请忽必烈即刻北归主持大局。但忽必烈却大手一挥,坚决回应:“吾奉命南来,岂可无功遽还!” 言罢,便打发使者离去,继续挥师南下。可不久之后,忽必烈又收到妻子密报,称众人准备拥立他的幼弟阿里不哥为大汗,且阿里不哥已在开平附近集结军队,似乎对他有所图谋。形势危急之下,忽必烈为求自保,只能仓促自立为薛禅可汗,随后与阿里不哥展开了长达五年的内战。最终,忽必烈凭借宋朝旧地丰富的人力物力资源,赢得了这场汗位之争,并顺势创建了元朝。
在这段历史中,其实忽必烈的即位有着别样的争议。蒙古传统奉行幼子继承制,父母会给予年长的儿子们钱财与军队,让他们外出征战,而幼子则留在家里继承大统。如此看来,忽必烈不承认弟弟的汗位而自立为王,某一些程度上有篡逆之嫌。也正因如此,其他四大汗国纷纷宣布与元朝交恶。忽必烈的政权实际上具有蒙汉二元属性,他的幕僚团队中有大量汉族臣子,他本人更是宣称将唐太宗李世民视为偶像。入主中原后,忽必烈频繁召见大儒,虚心聆听他们讲解《孝经》《尚书》《易经》等儒家经典,甚至还特意派人将孔子画像迎至大都,举行了盛大的祭孔大典,种种行为,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他已然是一位尊崇汉文化的君主。
但实际上,忽必烈对儒学的尊崇更多是一种政治手段。他的这些举动,不过是为了拉拢南宋士大夫阶层,降低统治汉人的成本,本质上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作秀。这种作秀行为不仅没能赢得兄弟们的认可,反而招致他们的厌恶。元朝建立初期,在外交上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这种孤立,进一步激发了忽必烈扩张版图的野心,他渴望通过扩大疆域,让四方来朝,以此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于是,忽必烈统一中原后,迅速对周边小国提出了“六事”原则,要求这些国家国王亲自入朝、子弟入质、边民助军役、缴纳赋税、设置达鲁花赤等。相较于以往中原王朝的朝贡体系,这些要求更为苛刻,不仅要求藩属国质子朝拜,还要求他们出人出钱协助元朝打仗,近乎于彻底的内附。这一强硬举措,自然引发了众多小国的不满与。
比如,元八年,元朝派遣使者前往缅甸,却连缅甸国王的面都没见到,吃了个闭门羹;元四年,元朝对安南提出“六事”后,安南方面采取拖延战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双方僵持了十几年,最后元朝不得不两次出兵,才迫使安南重新臣服。在众多不服气的小国中,日本的态度尤为特殊。日本作为岛国,在宋朝时期就与中国建立了极为密切的经济联系。
两宋时期的中日贸易有着独特的发展轨迹。北宋时期,日本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严禁本国商人私自渡海来宋贸易,违者不仅货物被没收,还要遭受刑罚。但有趣的是,日本并不禁止中国商船前往日本。据日本方面记载,北宋一百六十余年间,宋朝商船前往日本约七十次,每次都受到日本方面的隆重接待。到了南宋时期,平清盛执政后,日本撤销了禁止日商出海贸易的命令,双方贸易规模大幅度增长。《开庆四明续志》记载,“倭人冒鲸波之险,舳舻相衔,以其物来售”,有时一年之内,来宋的日本商船多达四五十艘。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贸易盛况,是因为当时南宋和日本的经济具有高度互补性。日本盛产优质木材,如杉木、罗木和松木等,这些木材不仅是兴建寺庙的上好材料,还是制作棺木的优质原料,陆游就曾有意购买日本木材制作棺木。此外,日本还出产硫磺和黄金。硫磺是制作火药的必备原料,元封七年,宋朝曾一次性从日本进口硫磺五十万斤,可见其需求之旺盛。而黄金贸易背后的故事更有趣,日本人用黄金来中国主要是为了换取铜钱。当时日本经济加快速度进行发展,但日本官府铸钱技术低劣,所铸铜钱既不规整,也不足以满足商业需求,于是日本商人干脆将宋朝的铜钱当作官方货币使用,宋朝铜钱在日本的地位,宛如当今的美元。
这种特殊的贸易关系,却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南宋出现了严重的“钱荒”。由于日本对铜钱的需求过于庞大,而宋朝每年的铜钱产量有限,最后导致宋朝国内铜钱短缺。为了制止铜钱外流,宋朝政府制定了严厉的惩罚措施,《宋史》记载:“诸以铜钱与番商博易者,徒二年,千里编管;二贯以上,配广南;出中国界者,加一等,三千贯,远配琼州。” 即便惩罚如此严苛,铜钱外流现象仍屡禁不止。绍熙五年,宋宁宗再次下诏,禁止与高丽、日本商人进行铜钱交易,但中日之间的铜钱走私依旧猖獗。
忽必烈即位后,大力推行纸币,用中统钞和至元钞逐步取代铜钱在贸易中的地位。这一举措让囤积了大量两宋铜钱的日本权贵们陷入了尴尬境地,多年的苦心经营似乎付诸东流。至元三年,忽必烈开始向日本派遣使者,同时通过高丽王国,反复向日本国王陈述通好之意,但附带的“六事”要求一个不少。然而,日本镰仓幕府的回应极为消极,或许是出于自身利益受损的缘故,幕府甚至连回信都未给予。忽必烈一生何时遭受过如此轻慢,这对于一心想要树立权威、实现四方来朝的他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日本必须受到惩戒。
至元十一年,忽必烈开启了第一次对日东征。他任命忻都为元帅,率领九百艘战舰、三万九千七百名水军,从高丽合浦出发进攻日本。值得一提的是,这九百艘战船均由高丽建造,可见当时高丽造船业的强盛。第一次东征初期进展顺利,元军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对马岛和壹岐岛。消息传至日本,镰仓幕府和京都天皇政府迅速组织九州御家人武士、寺院僧人、神社神官等军队前往博多湾抵御。十一月,东征军在博多湾登陆,随即与日军展开激战。元军凭借火炮掩护和强大的冲锋能力,让日本武士难以抵挡,很快便攻入博多城。
但元军孤军深入,补给问题逐渐凸显,难以逐步扩大战果。更为糟糕的是,副元帅刘复亨在战斗中被流箭射中,跌落马下,这一意外极大地打击了元军士气。权衡之下,元军决定撤回船上。然而,当晚突然来袭,元军战船多有损坏,不少船只直接搁浅在海岸,成为日军的战利品。至此,元军无心再战,以损失一万三千五百余人的惨重代价草草结束了第一次东征。得知胜利消息的日本人欣喜若狂,天皇连续七天七夜在八幡宫向不动明王祈祷,北条时宗也经卷,他们都认为是神明显灵拯救了日本。
至元十二年,元朝再次派遣杜世忠等四人出使日本,试图迫使日本臣服,没想到这四人竟被北条时宗亲自下令斩首,北条时宗还放出狠话,坚决奉行“勇为绝和亲,不通问之策”。话说到这个份上,忽必烈别无选择,只能发动第二次东征。当时元朝的海军实力确实极为强大,在襄阳之战时,忽必烈手中的水军就已拥有战船万余艘,水兵十六万人。而且在南下征战过程中,收罗了大批擅长制造战船和火器的能工巧匠,突火枪、猛火油柜等先进武器在当时堪称超越时代的存在。倘若进行一场海上遭遇战,元朝海军几乎能轻松碾压对手。
但可惜的是,东征日本是一场登陆战,而日本方面早已为此做了多年准备。至元十七年,忽必烈在高丽设置征东行中书省,集结舰船三千五百艘,十四万两千人,从中国泉州港出发,分两路向日本九州岛进军。然而,他没想到日本人早已在博多湾沿岸,西起今津、东至箱崎,长达十多公里的地带修筑了一条高约六尺、厚约一丈的石坝,宛如海上长城。六月,元军东路抵达博多湾后,面对这道坚固的石坝,火炮无法轰开,士兵难以登陆,几千艘战船只能在海岸边干着急。一个月后,两路大军会合,却依旧找不到登陆的突破口,反倒是日本人频繁在夜间用小船偷袭元军粮船,让元军疲于应对,士气日渐低落。
八月一日夜间,狂风骤起,元军舰船大半受损,无数士兵溺水身亡。范文虎等东中路军高级将领抛弃落水将士,乘坐坚固船只逃离战场。风暴过后,残存的东征军推举张百户为主帅,试图打造木船逃回国内,却被日军趁机攻灭,大多战死,其余两三万人皆被日军俘虏。第二次东征的结果惨不忍睹,十四万元军将士能够活着回到国内的十不足一,淹死士兵的尸体随潮汐飘入浦口,一度堆积如山。消息传回国内,忽必烈勃然大怒,准备发起第三次东征,但因江南地区爆发叛乱,且安南战争也已打响,最终未能成行。
深入分析这两次战役的失败原因,显而易见,即便没有台风,元军想要征服日本也绝非易事。以当时的火炮能力,几乎没办法击穿三米厚的石墙,而且远距离作战,海上补给难以持续跟进,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元军士气涣散、战力锐减将是必然趋势。值得一提的是,日本虽然赢得了两次防守战,但也并未从中获得实质性的战果。为了防备元军的第三次进攻,镰仓幕府不得不常年维持高度海防,严禁船只随意离开九州岛,这使得原本繁荣的经济迅速走向凋敝,社会矛盾不断激化,最后导致了镰仓幕府的垮台。数百年后,这场战争留给日本人的,除了惨痛的记忆,就只剩下那被他们奉为神助的“神风”,以至于当美国人的舰队出现在太平洋时,他们还幻想着“神风”能够再次拯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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